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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江山风物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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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江山风物志 第6节
      他俯身一钻,像只老鼠般窜出了后门,速度快得不可思议。
      顾经年刚想跟上,身后已响起了呼喝声。
      “找到你了!”
      是沈灵舒与阿沅牵着一条猎犬进来。
      再往后门外看去,麻师已完全不见了踪影。
      “你这狂徒,退我的婚,连理由都是假的。”
      沈灵舒虽在质问,却颇为得意。
      她牵的是她爹的猎犬,鼻子最灵,循着顾经年穿的仆役服上的汗臭味找来的。
      顾经年被她耽误了正事,心情不快,懒得理她,转身走进东厢的正屋。
      屋中弥漫着一股臭味,榻上丢着一坨脏兮兮的被褥,有张桌案,案上散乱着各种书籍、纸张。
      沈灵舒捏着鼻子站在门口道:“你好歹是读书人,跑到别人家里翻翻找找的……诶,你在找什么?”
      顾经年不答,翻看着桌上的纸张,见多是给病人开的方子。
      “不理我?你可别后悔。裴念可是找过我了,你小子,惹事了吧?”
      沈灵舒其实是想提醒他,被盯上的可能是将军府。
      顾经年终于问道:“裴念是谁?”
      “开平司缉事,你没听说过她吗?”
      “我为何要听说过她?”顾经年还是漫不经心的态度,却继续着这个话题,“怎么?她很有名吗?”
      “当然,半年前的谋逆大案就是她办的,刘氏一族两百三十余口尽数被抄斩,汋京震动,你不知道?”
      “你告诉她我去过何处了?”
      “怕啦?放心,我答应过你不说便不说,但你也要告诉我,你退婚是因为家中出了事吧?什么事?”
      沈灵舒刨根问底,自觉冰雪聪明,可惜,顾经年没耐心与她解释许多。
      “不,是因我觉得你太聒噪了,实在不想娶你。”
      “聒噪?!”
      沈灵舒大恼。
      她从小到大都是被视作掌上明珠捧着,何曾听过这等话?恨不得冲进去打顾经年。
      “哼,我管你死活。”
      少女攥着小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,气得一跺脚,转身就走。
      正此时,厨房中响起了奇怪的声音。
      那是一种低沉的嘶吼声,像是某种凶兽带着进食的渴望缓缓苏醒了。
      阿沅正气呼呼地瞪着顾经年,没注意到牵着的猎犬瑟瑟发抖地往后退,她一个没捉紧,猎犬便跑没了。
      “那是什么?”
      沈灵舒才走了几步,闻声好奇地停下了脚步,往厨房里走去。
      第4章 异类(感谢“爱爱他家大可爱斯斯”的盟主)
      一灯如豆,把散乱在桌上的纸张照得更加泛黄。
      顾经年没在意屋外的动静,目光完全被他找到的几张纸吸引了。
      那应该是从什么书卷中撕下来的残页,纸质已然泛黄,仿佛一碰就要破碎。
      展开来,上面是以简单的笔墨勾勒出的图画,配着几列小字。
      第一张画上是只异兽,该是九头蛇,长长的身子盘虬着,张着九张血盆大口,似要夺人而噬。
      微风吹动顾经年手里的油灯,火光摇晃,九头蛇也像在随之舞动,随时能从画中钻出。
      旁边写着一列字——“雄虺九首,往来倏忽,吞人以益其心些。”
      再下面,有人以不同的笔迹添了一段注释。
      “雄虺,古之凶兽,九首蛇身,自环,食人无数,吐液为泽,其味腥恶,百兽闻之即死,繁衍于西南陵荒泽……”
      顾经年对此兴趣不大,却很在意这几张纸上是否有对其它异人的记载,遂又翻过看下一张纸。
      这张纸上倒是画了一个人。
      顾经年来了兴趣,看向旁边的小字,只见上面写的却是“尸蛭”二字,再看那画中人,张着大口,从中吐出了虫子来。
      这依旧不是异人,而是异兽。
      下方也有注释。
      “有虫名曰尸蛭,兽首蛇身,蟠蜿蛆行,寄内腑而生,吐涎产卵,噬肉成虫。”
      继续翻阅,看到一张地图,他能辨认出画的是汋阳西郊百余里外深山峻岭中的某个山谷。
      至于剩下的,都是些药方了。
      顾经年不由失望,这些与他一直在查的事,与将军府的案子似乎都没有关联。
      正在此时,院中传来了一声大响。
      顾经年把找到的纸张收入怀中,转身出了屋子,见是槽厩里的骡子非常不安,拼命撞着栅栏。
      随着又一声响,骡子不顾受伤,终于撞开了栅栏,头也不回地撒蹄冲了出去。
      厨房中,那低沉的嘶吼声越来越响,渐渐让人感到了不安。
      他快步过去,一把将站在那探头探脑的沈灵舒拉到身后。
      “别动我。”
      沈灵舒挣开他的手,恼道:“不是嫌我聒噪吗?跟来做甚?”
      “出去,这人有病,别沾了病气。”
      顾经年说的是那个昏迷的彪形大汉。
      这里是药铺,那人是被大夫拉回来的,又一直昏迷不醒,当然很可能是个病人。
      “你听。”沈灵舒道。
      顾经年扫视屋中,并没有见到有关着任何猛兽。
      月光照进来,唯见那彪形大汉的肚子剧烈起伏着,嘶吼声似乎正是从中发出的。
      “他打鼾呢。”沈灵舒道。
      这大概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了。
      “我还以为我爹的鼾声是天下最响,可这人的鼾声才真是难听,像肚子里装了头猛兽,他来看的就是这鼾病吧……”
      顾经年不理沈灵舒的聒噪,忽眯了眯眼,走上前几步,把手里的油灯凑近彪形大汉的脸。
      他方才没注意到,这彪形大汉的右颊有一个烙印。
      而他恰恰很熟悉这个烙印。
      那是由“骁毅军”三个小字,与一个“俘”字所组成,顾北溟军中若俘虏了敌兵,常常会在其脸上烙下这个标记。
      凤娘的那番话便在他脑中回想起来,原来这彪形大汉并非与他在查的事无关。
      “异人刺客?”
      “什么?”
      沈灵舒好奇地凑上前看顾经年在看什么。
      “这是……”
      忽然,昏迷中的彪形大汉睁开了眼。
      那是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眸,布满了红血丝,莫名的骇人。
      沈灵舒吓得用力一捉顾经年的胳膊,向后退了两步。
      “你醒了?”顾经年问道:“你是雍军?被俘虏来的?”
      彪形大汉不说话,只有肚子里还在发出低沉而刺耳的嘶吼,声音越来越强,越来越让人毛骨悚然。
      他盯着眼前的两人,缓缓起身,像是要贴上来咬他们。
      沈灵舒觉得眼前这人很可怕,拉着顾经年想要离开。
      彪形大汉站起身,蹒跚地跟上。
      他歪着脖子,面无表情,肢体僵硬,走路时摇摇晃晃,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别扭。
      终于,他张了张嘴,却没有声音,仿佛是丧失了说话的能力,唯有嘶吼声不断在他的肚子里响起。
      那肚皮下的蠕动越来越剧烈,像是有野兽在他肚子里挣脱着要出来。
      一股浓烈而奇异的恶臭从他口中散播而出。
      沈灵舒顿觉恶心。
      “我……我有些头晕。”
      顾经年亦感到危险,搂着沈灵舒快步出了厨房。
      院内,阿沅跑去追猎犬没追到又跑回来,委屈巴巴地道:“姑娘,狗丢了……嗝,你放开我家姑娘!”
      她揉了揉眼,视线中,只见顾经年把沈灵舒抱在怀里,登时大急。
      “登徒子,你做什么?”
      “扶着。”
      顾经年正要把沈灵舒交到阿沅手中,下一刻,院中再次传来了喝叱声。
      “都别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