匪浅

  捐赠者：——
  刹那之间，之前很多周时衍想不通的东西，就都清明了。
  怪不得，怪不得，每次他提起苏格捐赠的事，沈如是都是要么避之不谈，要么转移话题。
  而苏格也是一样，每次听他提起这件事，都会变得情绪异常。
  原来，不是她，竟然从一开始，就不是她。
  周时衍目光在那行代表着未知的横线上定定看了良久，忽的闭眼，肩膀像没力气一样，慢慢地垮了下去。
  自愿捐赠，在医院的记录里，姓名一栏绝对不会是未知。
  未知，代表着的是见不得光。
  而在那个时候，在他一无所有，最无助的时候，能以那种见不得光的方式。
  救下沈如是那条命，又能让沈如是不敢提及，只能编谎话骗他的人，身份已经很明确了。
  医生是故意去泡茶给周时衍行个方便的，所以从找茶叶到把水烧开，他用了很长的时间。
  将近十分钟吧，他琢磨着，就算不找药方，要查点别的什么，这段时间也够用了。
  然而等他转过身，再看到周时衍时，却发现男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轻松。
  电脑上的医院界面已经被他关上了，这会儿就是个原始屏保，周时衍就定定地盯着那张屏保的画面看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。
  听到医生靠近的脚步声，他立刻从电脑前起身，道谢。
  医生问：“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？”
  周时衍点点头，又对他道了句谢，而后才转身出了门。
  手机几次被他点开，他看着跟沈如是的对话框，两人的上一通消息，就在今早，沈如是看了帝都的天气，跟他说今天会降温，让他多穿衣服。
  天气是挺冷的，比不上周时衍这一刻的心寒，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许久，又慢慢地收回，无力地蜷缩回掌心。
  屏幕久未被人操作，触发了息屏时间，自然黑了下去。
  漆黑的屏幕上，倒映出男人疏冷的面孔，深邃清冷的漆黑眉宇，眼底是浓浓的自嘲。
  也就是一瞬，屏幕便再次亮了起来，光，重新照亮进他的眼中。
  杜天磊这个人，已经许久没跟他这么客气的讲过话了。
  “可以啊周律师，怪不得你在薛家这事上这么积极，原来是藏了个大招。”
  周时衍没心情理他，拿着手机就想挂断，杜天磊的下一句又成功让他停住了所有动作。
  “我已经知道宿窈姐的事了，正在准备去找她的路上，周律师，是我给你个地址，你带着她一起来，还是我单独去找她，等什么都谈妥了，再发消息把你叫过来跟她见面？”
  没头没脑的几句话，让周时衍紧紧地蹙起了眉。
  “什么薛家，什么宿窈，你在说什么？”
  杜天磊笑了：“难道宿窈姐做事之前没跟你商量？那怪不得她会找乔莺了。周时衍，还以为你多厉害呢，实际上也一般嘛，名声那么响有什么用，自己女朋友还不是信不过，反而要去求助外人？”
  酒吧，乔莺在杜天磊对面，双手放在身侧，两腿并得很紧，以一种很拘束的姿势坐着。
  不同于舞池里那些女孩的青春热辣，性感狂野。
  一身性冷淡风职业小西装，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银框眼镜的她，看起来更像个下班后被坏同事拐带进了陌生领域的乖乖女。
  等杜天磊挂断电话，挑着眉看向她，乔莺才立刻开口。
  “他会不会来？”
  杜天磊笃定的笑：“会，他一定会，不仅他会来，他还会把宿窈给一起带来。”
  乔莺这才松了口气：“你太胆大了，我只是有她的电话号，根本不知道她的住址。你更是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，竟然就敢这样骗他。”
  杜天磊仰躺在沙发椅上斜卧着，脸上懒懒散散，一副十足十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像。
  “做人就是得勇一点，要是谁都像你一样，暗恋人家四年，写了几百封情书最后却连名都不敢署，为了他强行把专业弄成跟他相关的交叉领域，最后却总共连十句话都没跟他说上，那这个世界的人口就该灭绝了。”
  乔莺抿着唇，垂头，黑长直的发丝从她脸侧垂落，显得她更乖了，很像从日漫里走出来的ol。
  杜天磊看着她，脑海里想起的却是另一个女人。
  截然相反的颓废、靡艳，美的放肆而又堕落。
  许久之前，那女人跟他重逢，然后一脸深情的告诉他，她爱惨了周时衍。
  这会儿，却被他发现，她跟周时衍也就是表面文章。
  她甚至试图在跟外人联手，把周时衍逼到骑虎难下的境地。
  要么，是他们爱情破裂了，要么，是她撒了谎。
  杜天磊轻笑着，勾起唇瓣，玻璃珠一样通透漂亮的瞳孔，眼中泛起奇异的光。
  无论是什么原因，只要周时衍倒霉，他就开心啊。
  第148章 不如跟我
  宿窈在来酒吧的路上，跟周时衍发生了点争执。
  到了酒吧，两人也没从情绪中走出来，属于都冷着脸，互相不理睬的状态。
  杜天磊倒是很热情，对着宿窈笑的一脸灿烂。
  “宿窈姐，来这边。”
  他对面的乔莺也立刻转了身，注意力却半分没给宿窈，直勾勾落到与她并肩而行的周时衍身上时，脸上有欢喜，也有羞怯。
  杜天磊热情，宿窈也不会给人脸色看。
  礼貌地跟他打了个招呼，而后提出疑惑：“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？”
  杜天磊今天的发色是银色，部分挑染了惹眼的蓝紫。
  在五光十色的酒吧中一点都不突兀，活脱脱一个玩咖美少年。
  “周律师没告诉你我是谁吗？”杜天磊玩味地勾着唇，挑衅地看向周时衍的方向。
  “杜氏集团董事长杜宏图，跟我一个户口本的，法律定义上，他是我爸。”
  “杜家跟薛家和卢家都不是很合得来，跟李家就更不用说了。宿窈姐，你有这么一桩官司，对我们家来说可是十足十的好事，该早点找我的，我肯定会不留余力的帮你。”
  宿窈乍然听到杜天磊的身份，有些惊讶，她对杜天磊这个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两人初见那时候。
  她在饭馆兼职，深夜去倒垃圾，杜天磊睡在垃圾堆旁边，身上脸上都脏兮兮，看不出本来面貌。
  看到她以后，眨着一双小狗似的懵懂眼睛，可怜兮兮地对她笑了笑：
  “美女姐姐，你觉得我像不像狗？无家可归的流浪狗。”
  说完不等宿窈反应，就对着她“汪”了一声，把宿窈吓了一跳，以为自己是遇见了神经病。
  又看他怪可怜的，迟疑了下从兜里拿出了十块钱递给他，想让他去买点食物吃。
  杜天磊没接，很伤心的对她说：
  “你要是觉得我可怜，就陪我说说话吧，已经好久没人愿意和我说话了。我爸不要我了，他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住，气死了我妈，又想把外面的私生子带回家。”
  “我不同意，他就打我，我宁肯被打死也不同意，他就把我赶了出来。今天是我生日，他一点都不记得，没有人记得，我跟马路上没人要的狗有什么区别？”
  他后面几句话，都很像个正常人，真情实感的难过。
  宿窈看出他年纪不大，像他这个年纪，也是她弟弟最叛逆的时候。
  她对眼前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多了几分同情，那天晚上，给他做了碗长寿面，还跟他聊了很久的天。
  后来有好一段时间，宿窈都能看到这个少年在附近的大街上捡瓶子。
  卖完了钱，就去她那家饭馆吃一碗面，再跟她聊很久的天。
  突然有一天，少年不见了，直到宿窈换了另一份兼职工作，离开饭馆，他也再没出现过。
  那时候宿窈忙碌于为生活奔波，并没想太多，只把他当成普通的一个过客。
  直到上次重逢，杜天磊告诉她，他当时是被家里找回去，强行送去国外读书。
  当时的宿窈，从他的话里判断出了杜天磊家很有钱，但却没想到，竟然会这么有钱。
  杜氏，重心一直在医疗行业的研发和创新。
  全国四分之三以上的医院，都引进过他们研发的医疗技术和康复器械，影响力不可估计。
  周时衍一直没什么表情，除了在杜天磊得意洋洋把杜氏拿出来做介绍时，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下，不着痕迹地看了宿窈一眼。
  宿窈脸上有惊讶，但也仅仅是惊讶，很快就恢复了正常。
  “我的官司就只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刑事案件，这跟杜氏有什么关系？”
  说着，她下意识地去看周时衍，却正好看到乔莺在跟周时衍说话。
  而在路上一直对她冷面以对的周时衍，这会儿对着乔莺，态度却有所缓和。
  被忽视的杜天磊脸上有些不悦，顺着宿窈的目光看到周时衍的方向后，忽地又重新勾起了唇角。
  凑到宿窈耳边，小声说：“乔莺是大学跟他一个社团的学妹，两人从在学校里就关系很好了，当时很多人都看好他们，觉得他们一定会在一起。”
  因为说话的动作，杜天磊朝着宿窈靠近了许多，讲话时嘴唇一张一合，几乎是擦着她的耳垂动作。
  宿窈皱眉退后了一步，避开他那点似有似无的暧昧。
  又看周时衍依旧在跟乔莺聊天，关注点完全没给到杜天磊这个方向，她只好抿唇往远处走。
  “你们先聊，我去下洗手间。”
  杜天磊看着她的背影，一脸的若有所思。
  他都那么暗示乔莺跟周时衍关系不一般了，宿窈却是这个表现，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女朋友该有的反应。
  眸色闪了闪，他用余光瞧了眼已经被乔莺彻底拖住的周时衍，朝着宿窈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。
  洗手间，明显有人在做不正常的事，暧昧的声响即使隔着门，也断断续续传的很大声。
  宿窈面不改色，站在门外的洗手池，摘下自己的耳饰，用面巾纸沾湿了水，对着镜子擦了擦耳朵。
  湿纸巾擦拭一遍，又准备去拿干燥的纸巾擦第二遍时，身后突然多出来个人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