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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烬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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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79节
      她蹲下来,剩下的几个孩子看到他, 纷纷地松了手, 只有小长, 警惕地抬眼看她,牙齿还死死地咬在另一个孩子的胳膊上。
      一双漆黑倔强的眼。
      无端地熟悉。
      孟夏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拉开。
      几个孩子都没什么严重的伤,受伤最重的是小长跟那个孩子,一个胳膊上留了道差点破皮的深深牙印,一个胳膊和腿上几处淤青。
      孟夏问:“为什么打架?”
      除了小长,剩下的孩子七嘴八舌地说,说小长碰翻了他们的颜料。
      小长死死抿着唇,一句话没说,眼底有股发倔的狠意。
      孟夏挨个打电话通知了家长。
      家长们过来领人的时候,看见小长,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。
      “没爹没妈的孩子就这样,一点教养都没有。”
      “迟早得跟他那个死鬼爹一样。”
      “以后离他远点听见没?”
      最后画室只剩了小长一个人。
      孟夏又拨了一遍他报名的时候溜得家长电话,嘟嘟的占线声里,小长终于开了口。
      “拨不通。”
      就三个字,他重新抿住唇,又恢复了一脸警惕。
      孟夏放下电话,抬起眼睛看他。
      小长被她看了一会,别扭地转开头:“号码是我编的。”
      她终于知道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了。
      小长穿了身肥大的衣裤,腰间扎着个旧腰带,浑身脏兮兮的,露出来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,有新伤有旧伤。
      孟夏找药过来给他涂,除了起初有点吃惊,他一动不动地站着,一声不吭,表情还是倔强的。
      她转身放药盒的工夫,小长打开窗户,沿着通风管道翻下去。
      他显然熟练极了,等孟夏追到窗边,他的两只脚已经踩上水泥路面,戒备地仰起头。
      孟夏想了想,最后什么都没说,朝门边指了指。
      那里放着一把伞。
      要下雨了。
      小长犹豫了一会儿,抓起那把伞,一会儿工夫就没了人影。
      孟夏锁好门,摸了摸兜里的手机,脚步停了一下。
      ——
      接到电话的时候,周烬正在工厂里转。
      高考之后,项目开始启动,他几乎整天都在到处跑。
      他上午刚开完会,赶时间,还穿着身正经的手工西服,力子跟在后边,都差点认不出来。
      带他们参观的经理说着些漂亮的场面话,周烬无聊地转着手腕上的小皮筋,手机震了几下才摸出来。
      经理好不容易把准备好的长篇大论讲完,一扭头,身后的少年没影了。
      力子赔着笑:“烬哥有点急事。”
      经理抹了把额角的汗,这个少年不好应付,对这行了解得够透,眼光毒,行事又野,讲规矩又不讲规矩,叫人捉摸不透。
      周烬蹲在个拐角。
      这大概是整个工厂最安静的地方,但是里边机器轰鸣,还是吵。
      他的黑裤上沾了机油,知道她看不见,还是一脸嫌弃地掸了掸。
      电话那头传来声软软的周烬。
      他一身倦懒痞劲,嗯一声。
      孟夏蹲在街角,快下雨了,天闷且潮,头顶传来窗户拉开的声音,不知道是谁从二楼泼了盆水下来,孟夏抬头看了看面前讲文明树新风的牌子,吸了口气,往一边挪了点。
      果然,没一会儿,又一盆水从同样的位置泼下来。
      她攥着手机:“我裙子脏了。”
      有点委屈,是跟男朋友的抱怨。
      周烬的头皮麻了。
      他们之间较劲的时候远比平和的时候多,她很少拿这种语调跟他说话。
      带着少女的娇气,亲昵的。
      他半天没回过神来。
      滚烫的夕阳照下来,他的喉头发痒,从兜里摸了一圈,摸出粒薄荷糖丢进嘴里。
      “再买一件。”
      “你帮我挑。”
      “好。”
      过了一会,孟夏说:“我想你了,周烬。”
      刚才看到小长的时候,她突然就想起了他。
      想起他的那四年。
      “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周烬?”她想了想,“橘子都快熟了。”
      “喂,”周烬的全身被夕阳照得暖洋洋的,“想吃橘子了吗?”
      孟夏点点头。
      周烬乐了:“行,我给你带回去。”
      经理原本悬着一颗心,结果周烬再进去的时候,显而易见的心情好,签完合同,他问:“哪儿有生鲜店?”
      ——
      晚上的时候,乌镇下了一场雨。
      半夜的时候雨才停,孟夏睡得有点懵,窗边突然砸了个小石子。
      她以为是风吹的,结果过了一会儿,又一个小石子砸上去。
      咚地一声。
      张狂野蛮。
      她反应过来什么,跑到窗边,果然看到下头站着个人。
      周烬穿了件黑背心,插着兜,旁边是辆老旧的二八。
      见她往下看,他把那辆破二八往一边踢了踢。
      孟夏摸出手机:“你回来了?”
      那边回得挺快。
      “不然呢?你看到的是鬼?”
      白天接完她电话,他满脑子都是那句“周烬,我想你了。”
      签完合同,一帮人要组酒局,他说:“有事。”
      语调冷静,在场的都是人精,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。
      因为一个电话。
      “什么事这么急?”
      “见家属。”
      他回来的时候把西服脱了,衬衫卷到手肘,二十岁的少年人,有的是轻狂嚣张的资本。
      快到乌镇的时候,车抛了锚。
      小镇上就一家能拖车的,力子打了电话,没通,得等早晨了。
      周烬从旁边一户人家借了辆自行车。
      是废弃好几年的二八,一车灰,链条吱吱呀呀地响,打好气校了油,勉强能骑。
      到十水巷的时候,车差点被蹬散架。
      周烬突然想起除夕夜的时候,货车司机说他年轻的时候为了见个姑娘,蹬了几十里山路。
      那会儿他觉得自己干不出这种蠢事来。
      结果现在因为她一句话,他跟个愣头青似的。
      周烬的拇指点着键盘,打出两字:“下来。”
      孟夏的心怦怦跳,过了一会儿,她迟疑着:“我姨妈在。”
      宋月如睡觉轻,要是让她看见,估计得去跟周烬玩命。
      周烬吸口气,顺着通风管道爬上去,敲敲她的窗。
      她一推开,一个好大的袋子被丢进来。
      里边装得满满当当,橘子,橘子糖,橘子汽水...
      孟夏挑了个小橘子,剥开,喂了一半到他嘴边。
      “甜吗?”
      “嗯。”
      甜死了。